往生霖

【执离/一发完】北国

[楔子]

传闻,北方有国,终年飘雪,洁净无邪。

“世上真有这样的地方?”

慕容离步入漫漫风雪,如一滴血落入清水,瞬间便消融于无形。

阿煦歪头望着天边的晚霞,他的侧脸被红光映得温润起来,扫尽病时留下的阴霾。

“有吧。臣愿与君共赴此地。”

侯非侯,王非王,千乘万骑归邙山。

我之后,君勿伤。

[起]

北国的入口,两位身着紫衣的小吏抱臂取暖,一人见那风雪中再不见人影,便拉扯同伴回程,另一人却站定不走,道:“我怕他半途折回来,再等等,怕还没走远。”

“得了吧,擅闯北国的哪有活口,除了那条要人引路的官道,进去了就是个晕头转向。”

听者犹豫了下,终于挪动了步子,两人一步步远离了这个埋骨无数的雪域,身后,风卷着鹅毛般的雪花呼啸,形同鬼哭。

北国的出口,小王爷骑上狼背,手底抚摸着柔软的皮毛,大肉垫拍打着雪地,扬起薄雾。小厮装扮的莫澜跟在旁边,做贼似的左顾右盼。

“你干什么呢!再这样不让你跟着了啊!”主人显然不满。

“小王爷…”语气委屈巴巴。

陡转严厉:“执明!”

随后扑通一声,莫澜已跪在前面:“您不能去啊,外界都是战乱,万一有个三长两短,我怎对得起先王与父亲。”

执明伸出手:“你现在要上来,还有个跟着的机会。”莫澜很快抹了眼泪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好情绪,被执明一把拽上狼背。

一个时辰过去了……

两个时辰过去了……

三个时辰过去了……

执明悲痛地跟莫澜坦白,他们迷路了。

“太白了,完全看不清路。”忽的,风吹去浮在面上的雪,露出红衣一角,引起执明注意。他情急之下扽了狼毛,狼吃痛将两人甩了出去,自己在慕容离身前打了个转,停下来。

“醒醒,醒醒。”他拂去那张青白色脸上的雪,揉着那双冰冷的手,对方毫无反应,身后还传来莫澜气急败坏的声音。

“回来!回来!”

他回头,见巨狼的背影已消失在来时的路,一咬牙,拽下身上披的大氅,抱起裹得毛绒绒的慕容离向莫澜奔去。

“别白费力气了!原路返程,按爪印找回去。”

莫澜大喜,心想你不早说,这才发现执明身上只是薄袍子,不免皱了眉,将自己的大氅双手奉上:“就算有命回去,您也别冻坏了身子。”

执明默默接过,又给慕容离裹了一层。

“赶紧吧。”他只是催促。

北国的王宫是由冰铸就的殿宇,阳光折进来七彩的光,炫目而通透。

王上摊在铺了狼皮的摊子上,上午听人来报小王爷私自出境,寻人的军队还未集结完毕,下午就收到消息,他们自己回来了,还带了外人。

“王上,兹事体大,不可轻纵啊。”礼部着人如是说。

“我这幼弟肆意惯了,你们不必管他,给孤一点面子。”

那人诺诺退下去。

王上无子,此事,算是探探口风。

慕容离睁开眼睛,眼上蒙着玄色的纱,透过纱看室内简约的陈设,一塌、一桌、一椅、一香鼎,仿佛仙境。他起身,身子僵得无知无觉,用虎牙咬破了手指,只为获得隐约的痛感。

执明是下午来的,他放下托盘,拿出一碗热粥、两碟小菜在桌上。慕容离看了一眼,眼里没有生机,转回头,呆呆地回到黑白的世界。

“你是从外界来的吗?”

“为什么要走那片雪域,那死过很多人。”

“外界怎么样,是不是总有烂漫的花野,有连绵的雨,在屋檐下形成雨幕,山是郁郁的青色,而河破冰后会发出拍打礁石的声音。”

“不是。”慕容离打断了这段自言自语,“花野被烧焦,屋檐成瓦砾,山是秃的,河是红色的。你幻想的,都不是真的。”

执明很高兴他说话,但不希望是这样的话。

“这里虽然没有花野、梅雨、青山、流水,但这里从来都安宁,留下来吧,活下去吧。”

活下去吧。

阿煦的话言犹在耳。

他终于抬起了头,隔着千重万重的距离望向执明。

“执明,王上最年幼的弟弟,他们都叫我小王爷。”

“慕容离,离乱的离。”

“那我以后唤你阿离罢,这样多亲切。你既来了这里,不如就此留下,我很受王兄宠爱,只要是能给你的,绝不含糊了。”他信誓旦旦,“你陪陪我嘛,在这里的日子,可是一天比一天无聊呢。”

慕容离被摇得身心俱疲,还感觉有点饿。

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他淡淡道。

听此一句,执明立即高兴地飘走了,临到门旁叮嘱道:“眼上的纱先别摘,你初来这里,恐适应不了环境,还有就是在雪域中伤了视力,戴上这个可以稍加调养。”

慕容离摸着眼上的纱,无血色的唇微微张开:“这里太白了,我想要红衣。”执明领了话飘远,从此,北国里多了一抹亮色,他的世界也变得鲜活起来。

希望的红,毁灭的红。

[承]

慕容离在小王爷府住下,一日三餐按时吃饭。

他除了自己院里,就只喜欢登城墙眺望,城墙那边是漫漫的风雪,无垠的白是他与家乡相隔的屏障。

执明本是个闲人,最近总被王兄叫去参政,他人聪明,稍加点播便知要害,与王兄说得头头是道。几番赏赐下来,家里珍宝如山,他倒不在乎这些,只想方设法寻顶好的红衣,裁剪要贴身,布料要舒适,刺绣是两朵白瓣粉蕊的并蒂昙花,其余的东西,捡稀罕的送与阿离,寻常的都散与百姓。

城墙上风声呼啸,执明抱着新衣来找,见他摇摇欲坠的背影,心里突然非常害怕。“阿离。阿离。”一声比一声高。

他转过身。

一双木然的眼睛。

执明走几步抓住他的手,冰冰凉凉的手,就这么硬拽着带离城墙边缘。

执明推了王兄的传召,专心带他玩乐。歌舞评书腻了,就去打猎,雪山里也有白狼白鹿可打,慕容离一上手就很熟稔,执明连准备好的假猎物都没来得及用上,两人已是收获颇丰。

最后是一头落单的白鹿,体量颇小。

慕容离止住了执明拉弓的手,摇摇头。

执明刚想夸句心地善良,就听身边人幽幽的声音响起:“以待来日。”

他呆在原处,回过神来,阿离已掉头走了,停在不远处等待着。

只这一掉头,猎物就变成了猎人。

王兄终因执明的悖逆而动怒,传召慕容离到宫中一见。王与王之间的对话,总有些隐秘的气息,似是而非的话,流转于冰下暧昧的光影。

“你是来毁了他的?”

“我是来成就他的。”

三十出头的王带着非常的老成,他将境外几国的情报一一丢在地上,瑶光两字覆在表面。

“其实这些事情,执明要想知道,并不困难。父王生前创立了最好的情报组织,最终只传给了他一人。”

“不要辜负这份信任。”

慕容离竟然笑了,有点狂,更多的是无力。

“世道待我既薄,世道待我不薄。”

“他现在需要一个理由,你给他这个理由,不亏。”

慕容离叩拜,拂袖而去,妖而不艳的红,尾摆有并蒂的昙花。

执明等在殿外,翘首以盼,仿佛探头的龟。见阿离出来,爬山虎般攀上去,指着周围的卫兵吼道:“你们把他怎样了!谁敢害阿离,我绕不过他!”

慕容离初次见他如此凶狠的模样。

执明和阿离面前的执明果然大不一样。

王上背着手从殿内出来,笑吟吟对着这个幼弟道:“孤不过是找人闲聊,你就这般敏感,太不近人情了罢。”

执明行礼,然后恢复护着的姿势:“王兄是王上,本应处理政务,岂能找王弟代行?自己的事情自己做!我只是阿离的。”

依旧是笑吟吟:“说得甚有道理,那王兄就回去勤理政务了。”

执明得意地拉阿离走远了。

只字未提阿离骗自己在城外转了大半天的伤害。

那之后,执明病了几天,王兄送来了汤药还有奏折,慕容离一边哄孩子一边替之处理政务,执明依然缠着他,免不了多看两眼奏折,渐渐地变成一人负担一半,再就是一人看一人陪了。

“殿下很有为君风范。”他这样夸赞。

“为君就再也不自由了,也不能日日和阿离玩乐。”

他微微而笑,眼里已然泛起波澜。

执明却只低头思索着心事,放下手中的奏折:“过两天告个假,我带阿离去看点新鲜的。”

所谓新鲜的,即是坐在围场中央,看戴罪之人在其中厮杀。那日正好下了雪,他俩缓带轻裘,围着红泥小火炉,静静温酒。

慕容离已接受了执明嗜血的一面,所以并不在此事奇怪。只疑惑这个时候,王上病重了,他昨日才去看望过。

“这围场游戏,已很多年不启用了。我幼时提出要玩,被父王打了一顿,心里总有遗憾。其实事有两面,他们本就是犯事的死囚,在此博得生机,也算是个额外的机会吧。”

“殿下,暴君易,仁君难。”

“那阿离觉得,我王兄算是哪种?”

“王上不偏不倚,是个庸君。”

“是啊,不进不退只能是碌碌无为。可无为至少无过,有为却不一定。”

“殿下难道不想有为?”

“想,只是有点牵挂。阿离,我…”

围场里的厮杀开始了,人性之恶不能开闸,不然便如洪水势不可挡。这些绝处逢生的死囚,死去温情脉脉的外衣,只是求生,又在求死。

一如境外之战事。

“王上,若是有为,总不是就为此惨状罢!”

“这世上流的血还不够多吗?!”

执明叫了停,让死囚们回去,望着动了怒的阿离,手心里攥着汗。

“登基大赦,他们自有出路。”

两人碰杯,酒正温,雪还在下。

[转]

北国也有春天。

风停住,雪滴落成雨,山河解冻。阳光一日比一日暖起来,照得人身上懒洋洋,走在茵茵的草地上,看百花盛开,垂柳曳地。

北国的春天短暂,至多十来天,这里的人将其看作年关,过去了,又是白茫茫的天地。王上照例开宴,在瀑布前的巨石上款待群臣,这次甚至召回了散在封地的亲族,此举令所有人都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。

宁王和贞王也一并回来了。

宁王是王上的二弟,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亲族,而贞王更了不得,他父亲发动过叛乱,后失败被杀,先王仁厚留下了这个独子,最不老实的两人,现在却偏偏进了都城,联络群臣,伺机而动。

慕容离没沉住气去找了王上。

王上瘦得厉害,皮包骨坐在中央,已撑不起庄重的礼服。他检阅着执明批过的奏折,圈点几处,抬头见慕容离如花绽开在台下。他一抬眼,左右会意而去,殿内变得空荡荡。

“说罢,所为何事?”

“您让宁王贞王回来,置执明于何地!”

“这个啊,你不如先听听我的故事。”王上缓缓道来,“父王晚年有个极宠爱的妾,生下执明。老来得子嘛,偏疼再正常不过。如果没有执明,我简直不敢相信父王威严的面孔下还有如此柔软的内心,他陪执明玩、盯他读书、教他打猎,群臣皆转投了风向,渐渐放弃了还是世子的我。”

“我自己也接受了这个现实,毕竟没有王位,凭执明的心性,至少还能去封地过安安稳稳的一生。结果你猜怎样,只是因为执明表示不愿承担这重负,父王便把世子之位留给了我。世界上怎么可以有人如此任性,如此不计后果。父王死前叮嘱我善待他,绝口不提我的委屈。”

慕容离企图在那双疲惫的眼中找到怨恨。

王上苦笑。

“我是大哥啊,我能拿他怎么办。可今年春天以后,我再也不能予之庇护了,他只能被迫成长。宁王和贞王这两根刺是他必定要面对的劫。”

慕容离摸着怀中的萧,眼前浮现杀伐的鲜血,那样浓重的红晕,比身上衣裳妖冶百倍。他抬起头,直视上方,忍痛道:“太残忍了。”

太残忍了。

王上沙哑的声音又在慕容离转身时响起。

“瑶光的那个小将军,我替你查到了,确认已故,你节哀罢。”

慕容离没应声,还是如常往前走,最后一头栽倒在阶梯上。

血染红衣。

执明在榻前守了一夜,莫澜怎么劝都不听,转日的宴会也推脱了。王上不仅没生气,还将日子往后延期,等执明能来,并放出拔擢顾命大臣的消息。

清晨,和风送来清雅的花香,萦绕缠绵,如香鼎上缥缈的雾。执明点着头打瞌睡,紧握阿离的手,那手已然不烫了,恢复冰凉的常态。

“气急攻心兼忧虑过度,长此以往…难得久寿啊!”

执明掖好被子,负手踱步跨过了门,医丞跟在后面,赔着万分小心。意外的,并未降下雷霆之怒,只是悉心谈了谈用药的相关事宜,随即便让下去了,老者如临大赦,弯着腰退下。

一传十,十传百,都说小王爷的脾气变了。

临开宴这几日,执明少去打扰阿离,怕被嫌弃太过无用,就只是默默努力着,重启了父王留下的情报组织。宁王和贞王的动向一一送到跟前,宁王似乎对顾命大臣之说颇为不满,贞王却是个被怂恿的小孩子。

莫澜将贞王私兵的情况报告给执明,忽闻门扉洞开的声响,执明一时没压住情绪吼道:“谁敢擅闯?”莫澜忙拽了拽执明衣袖,行礼。

他依旧红衣而来,遮掩去苍白的容颜。

“阿、阿离…”执明有些愣,他注意到那双清冷眼睛深处的哀伤,即便红肿已然淡若无形,但哀伤藏不住。正没想好说什么,他就已走近,拾起案上的情报,一一扫过。

“这些事情,我能处理。我已经,足够守护阿离了。”

是誓言罢,却又幼稚如斯。

“殿下,贞王或可招安,而宁王断不可留,尽管他还什么都没做。”

“阿离,你不能再劳心了,你需要休息。”

他的眼刀轻轻扫过去,执明心里一紧。

“殿下可将权柄移交与我,那些肮脏的事,不适合你。”

“非要挑拨人心之恶才觉是未雨绸缪吗?”

慕容离伸出手,手心朝上。

两人僵持了片刻,面对他坚定而执拗的凝视,执明还是败下阵来。

春日宴至,群臣在列,亲族们围着王上一字排开,小王爷坐在最近处,旁边是灼灼如火的慕容离,他是全场最艳烈的存在。

巨石后的瀑布飞流直下,溅起一道彩虹,众人皆侧目,向王上道祥瑞,祝愿王上早日康复,他讪讪地笑,自知油尽灯枯,只强忍着病痛。执明也笑,替长兄挡酒,第一次表现得像个大人。

歌舞开始,靡靡丝竹声伴着婉约的身姿,众人看个平常。忽然有人提议男子舞上一曲,符合北国雄浑放浪的风格,又不知怎的牵扯到外境来的慕容公子,都看着执明的眼色行事,走下一步棋。

执明直接捏碎了手中玉杯。

慕容离却好整以暇站起来,愿以萧作剑,舞之助兴。

鼓声响起,铿锵激昂,如万狼奔腾下山,踏碎白雪,使蹄上生云,如仙家意境。慕容离一声萧音起势,步步带风,一路翻转到席下,挑起案上酒杯便饮,半场下来脚下已是不稳,形同醉态。

执明只觉得这是郁郁所致,正起身想去扶阿离回来,便听惊呼一记。

宁王左胸前稳稳插着一并十字军刺。

萧中有刃。

至高处,王上旁的宫人朗声念起圣旨。

“宁王藏匿逾制冠冕、私养死士、控制后宫,形同谋逆,幸得贞王及时告发,扼危势于初时,现着世子执明联合贞王诛杀其党羽,钦此。”

宁王瞪着眼睛,手抓向旁边的贞王:“臣弟…冤枉…”

执明猛地看向莫澜,莫澜低下头,看向王兄,王兄别过脸,看向阿离,阿离的背影却只是一缕明灭恍然的焰。

执明一生距离世子位最近有两次,第一次是父王殷殷的期望,他逃避了,第二次是王兄无奈的托付,他无路可退。

贞王领旨,群臣叩拜下去,王兄一下接一下地鼓掌,他隔着形形色色的鬼魅望向阿离,终有两行热泪缓缓流下。

他的梦,碎了。

阿离和执明心中的阿离果然也大不一样。

[合]

王上在春天结束时病故,王位传与世子执明。

慕容离官拜御史中丞,掌管监察一事,辅佐丞相处理政务。既有了名分,便不好随执明去王宫住,择了处小王爷府旁的宅子落脚,上朝下朝与其他臣子并无二致。

起初执明不适应,走下王位想扶阿离起来,他就躬身退开两步,故意淡漠了往日情分,让对方失望而归,执明一日比一日有为君者的风范。

或许世间所有才子佳人、情义千秋,最终都不过是为了成全一场幻灭。

春天结束后一月,外镜各国使者照例前来交流。执明派人在官道上接待,将他们引入北国。那些历经战事的使者们,无不贪婪地注视着这里丰饶的物资和富足的百姓,紫衣的使者更是张狂,询问此地可有外境人居住。

“北国不允许外人入境,你们是凭借使者的身份才破例的。”接待的人如是说,顿了顿补充:“王上早些年带回一红衣少年,现已是我朝御史中丞,自己人,不作数。”

紫衣使者的眼睛一亮。

使者们抵达北国都城已近破晓,所有人精疲力竭,接风洗尘的国宴也推迟到晚上,大家各去各的驿馆休息。刚落定了,紫衣的使者便差人去御史中丞府送信,刚好撞见慕容离着急出门。

“我家大人说了,这信国主非看不可。”

他愣住,接过信回去,连打发人走的心思都没有。入室,借窗口透过的光,见阿煦的字写“阿离亲启”,阿煦唤他从来都郑重,从前是少主,后来是国主,唯独没有用过“阿离”这个他期盼过千百遍的称呼。

北国不与塞外通人烟,他已很久没再收到关于瑶光的事。

他认为瑶光灭国后,天璇理应善加打理这片土地,但天璇国主突然无心政事,任由属国被反复觊觎,阿煦坦言,瑶光无力独存于中垣,它需要天璇的庇护。

而天璇,需要北国的鲜血供养。

他抖了抖信封,掉落一缕乌发和一包药粉。他闻了闻那乌发的气味,不是记忆中的白山茶香,而是烧焦了的烽烟气息。药粉已在信中说明用途,他可以以此控制北国国主,引天璇军队入境。

他将信连着信物药粉一并烧掉。

丞相回身,背后是几位要员。

“不能来了?罢了。教你家公子好生休息,此事择日再议。”

王宫入口,有冰铸就的拱桥,桥身上雕刻着庞大的玄武图腾。慕容离从上走过,如入无人之境,卫兵们偶有抬眼偷看的,渴望一睹真容。

执明自搬进这里时便下旨,阿离可以随时出入王宫,众人皆知此意,只当事人装聋作哑,除了公务从不踏进半步。

正殿里,执明没有批阅奏折,而是把玩着踏春时阿离题的一首词——云想衣裳花想容,春风拂栏露华浓,旁是北国鲜见的丹青景致,他不禁感叹阿离的才情,若不是生在乱世,只怕会万古流芳罢。

“陛下,御史中丞门外求见。”

他被这官职晃了一记,随即提起衣摆往外冲,猛地绊倒台下。

慕容离看在眼里,一动不动。

“阿离你与执明生疏了吗?!”近乎哭腔。

他竟然有些放心地笑:“王上说过,不可擅闯。”

记仇,大大地记仇啊。

执明在地上躺了会,然后自己起来拍拍身上的土,拉阿离入殿。两人默契地没有行君臣之礼,连共登王位这样的事也没有推脱。

总不过是假装一如往昔。

“执明,我方才本应去与丞相商讨削番事宜,这是在北国臣子的责任,但现在我想说些别的,关于瑶光国主的责任。”

他静静听,不欲打扰。

“几年前,瑶光被天璇所灭,我父王母后殉国,我侥幸逃出,但仍被追兵追上,他们以阿煦要挟,让我潜入被成为世外仙境的北国,一是想我死,二是为日后有个内应做准备。”

“刚刚我得知,瑶光并未得到天璇善待。他们隐瞒了阿煦已故的消息,以瑶光之名逼我伤害北国。而阿煦已故的事又是你王兄告知,或许只是为我专心辅佐你不再回首瑶光的欺骗。”他皱着眉,笑得极苦,“是啊,每个人都只为自己的利益说话,我,亦不能免俗。”

“寥寥数年,我已无法做出伤害你的事。”

“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国主,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内应,更不是一个合格的新臣。”

执明一直没有打断此次坦诚,直至连阿离也陷入沉默。

他思索着缓缓开口。

“我最近常常在想,为什么无法与阿离感同身受,你今日给了答案。”

“我不曾亡国、不曾流浪、更不曾九死一生,但我仍然相信,我们是一样的人,一样不忍、一样有着海清河晏的理想。”

“尽管我非常难过你所经历的痛苦,甚至想代替你承受,可毕竟昨日之日不可追。我现在能做的,只是将我本应承担的、还有你应承担的那些肮脏的事挑起,创造以后的安稳。”

“你现在在这里,说明你已经从三个身份中做出选择,你本心的选择。”

慕容离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,他闭上眼睛。

“削番也好,其他也罢,先整顿内务,再对外徐徐图之。偏安一隅不是不好,只非长久之计,有了你,我愿意押一场豪赌,为北国,为你。”

红衣缓缓站起、屈膝,然后深深地、深深地跪拜下去。

[尾声]

玄武大帝一统中原的第十年。

北国终年积雪的山上开始袒露出皲裂的岩石。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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